字迹刚劲有风骨,力透纸背,可与之截然相反的,却是他话语里的温柔和小心。
「吾乃闫氏之后,若再续闫氏血脉,恐亦蹈吾覆辙。故与汀兰成婚之日,吾已诺之,将汝视如己出,且吾之一生,唯汝一女。然彼时,此诺只因汀兰而起,与汝无关。」
「而后,吾观汝开书肆、创小报,离娄县、出临安,步步艰险,至于吾前。而今,吾已真心视汝为女,承袭吾志、诸事托付,与汀兰无关。」
「有女如斯,吾此生无憾矣。」
苏妙漪眼眶一热,心头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,又酸又软。她蓦地移开眼,缓了片刻,才吸吸鼻子,将遗信翻到最后一页。
「妙漪,吾闻汝自幼矢志,欲于二十年间,夺吾位而登商户榜之首。今,汝愿已遂。故有一言,望汝牢记——」
「国弱则民不安,国亡则家不存。兵戈扰攘,商无以立。故商之大者,兴社稷、惠黎民,乃国家司命。」
「愿吾女妙漪,富而不贪、贵而不矜,福履齐长,永永其祥。」
将这封遗信从头看到尾, 苏妙漪缓缓抬眼,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。
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何滋味,只觉得像是身处在一个日丽风和的午后, 鼻尖萦绕着浅淡的草木气息,叫人既温暖宁谧, 却又没来由地怅然若失……
容玠回来时,就见苏妙漪失魂落魄地坐在桌边。
看见她的第一眼, 容玠的脸色便倏地变了。他大步走过来,一把扶住苏妙漪的胳膊,“出什么事了?”
苏妙漪一愣, 顺着容玠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去, 这才发现因在暗道里钻进钻出的缘故, 她鬓发乱了, 白色氅袍上也是一片狼藉、脏污不堪,瞧着不像是去拜了观音,更像是被山匪劫了道。
“我没事……”
苏妙漪将裘恕留下来的遗信重新叠起来, 万般珍视地装进信函。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了凌长风写在衣裳上的血书, 递给容玠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凌长风传出来的。”
苏妙漪将今日找到关山的消息告诉了容玠。
容玠攥着凌长风的血书, 神色沉沉,“果真如我所料。”
“现在你打算怎么办?”
苏妙漪问道,“是不是该将这消息传回汴京,让圣上下令,彻查甘靖和尚武, 将他们绳之以法?”
容玠将凌长风的血书叠起来, 却是收进了衣柜里的匣盒中,竟是丝毫没有要将它传回京城的打算。
苏妙漪一怔,跟过去, “你不将这物证一起送回汴京?”
容玠转头看她,“从鄂州到汴京,千里之遥。传信回去,时间太长。就算能呈到殿前,若被楼岳知晓,也极有可能生出变故。”
“话虽如此,可难道要拖到我们回京再将这些证据呈给圣上么?”
苏妙漪蹙眉,“甘靖如今在鄂州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,若任由他继续与北狄勾结,对你、对那些躲藏在地洞里的孩子,都会非常危险……”
容玠“嗯”了一声,“所以事不宜迟,要先下手为强。”
苏妙漪愣住,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。又说事不宜迟,又不传信回京,难不成他还想在甘靖的地盘上直接动手将人都杀了不成?
忽地意识到什么,苏妙漪蓦地抬眼看向容玠,“你……”
容玠垂眸,定定地望着苏妙漪,吐出一句,“非常时期,当用雷霆手段。”
是夜,鄂州城里的风声格外劲急凄厉,如鬼哭神嚎般。
熄了烛火的屋里,苏妙漪躺在床榻上,一双眼无比清醒地盯着帐顶,时而侧过脸,忧心忡忡地望向屏风那头。
屋内没点灯,唯有冷冰冰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。恰恰是这点月光,将容玠坐在窗边与自己弈棋的身影映照在了屏风上。
风声起了又歇,停了又起,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,风声的间歇里才终于传来笃笃两声敲门,以及遮云的唤声。
“公子。”
苏妙漪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,只见屏风外,容玠也落下棋子,走过去拉开了门。
冷风“嗖”地一下灌了进来,与之相随的,是气喘吁吁、如释重负的遮云。
苏妙漪披着衣匆匆走出来时,就听见遮云对容玠说了一声“成了”。霎时间,她脑子里绷了一整晚的那根弦才倏然松了下来。
遮云看了一眼苏妙漪,面上露出些迟疑。
容玠却冲他颔首,“但说无妨。”
遮云这才开口,“按照公子的吩咐,给那甘靖和尚武下了药,且挑去了他们二人的手筋脚筋,捆得结结实实关进了驿馆后的柴房里,派了人把守着……”
“嘶。”
苏妙漪倒吸了口冷气。
遮云顿时噤声。他就知道,若让苏妙漪听到这些,多半又要觉得公子心狠手辣……
“怎么能就将人关在驿馆的柴房里呢?”
苏妙漪眉头紧锁,“若明日闹大了,官兵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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